《父母心》发表于《陕西文学界》2013年第1期
父母心
万俊华
一生从不求人的老龚，想不到就要退居二线之际，却被迫接二连三地开始了“奇特”的求人之举。
老龚结婚很晚，妻子比他小10多岁。除了求人之事，他什么都依她。
老公，我的事你找人了吗？妻子笑嬉嬉地问。
没有。老龚板着个脸。
算我求你了。我们单位马上就要倒闭了。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下岗了吧？妻子乞求的目光在老龚脸上一刻也没有停顿。
半天了，老龚始终无语。他不愿违背自已坚守了一辈子的原则。
你不想想，到时候，你又退休了，我又没工作，华儿又要钱读书。这叫我们一家怎么活呀？我知道你面子薄，不好意思找领导。妻子软中带硬地说：你不去，我去。行啵？我就不信，你在战场上卖过命，又为政府干了一辈子活，领导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老龚让妻子这么一闹，吓得赶紧说：你千万别去，还是让我试试吧。
怎么办？求人之事怎好当面开口？可又不能不说。于是，老龚想到了写条子。领导同意就办成了；领导不同意呢，就当是没与领导说就是了，也不尴尬。
老龚第一次向县长写了一张条子。两月之后，想不到妻子从车间调入机关当出纳之事竟然还真就让他办成了。
我的一张条子真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吗？这事弄的老龚也糊里糊涂，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怎么说，只看结果。此事竟让爱妻足足兴奋了半月之久。
其时，儿子本科毕业，毕业就是失业。据传，为争一名公务员指标，排队考试人员：博士生一走廊，研究生一会场，本科生一操场。可见，找工作之难，难于上青天呀。
老公，华儿在家坐了半年了。你不去想想办法吗？妻子又来了新任务。
不是你说的吗？让我求人调动你是最后一次吗？老龚反问妻子。
是呀，我的事是最后一次。妻子话峰一转：可华儿的事你总不能不管吧？这最后一件事办成了，你是可以再也不用求人的了。
也是呀，老龚想：可又如何再向县长开口呢？上一次的人情还无法向县长填呢。
要做到一生不求人，是难。可这回他又深深体会到了，原来送礼还更难！欠人家人情没还，见人就要矮三分。所以，上次县长帮了个大忙后，他去送礼，可连受礼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这次老龚更不敢去找领导了，还是运用老办法吧。于是，他又斗胆向县长写了一张条。
三个月之后，华儿居然分到了一个事业单位上班了。这又是一个不解之迷！
那当时，一家三口，就像过节一样开心了一个多月。就连一生从不唱歌的老龚，嘴上还时不时地哼起了一曲曲小调儿。
谁知好景不长。原来这家单位不仅事特多，那些老同事，硬是把他儿子当杂工一样使唤，儿子一下子活生生瘦了一大圈。
老公，华儿在单位上的事你知道吗？心疼儿子的妻子问。
不知道。老龚问：又怎么了？
你怎就对华儿这么不关心呢？妻子生气了：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呀。
谁说不是了？老龚也生气了：有话快说。
他在单位上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啵？妻子再问。
原来是这事儿。老龚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调动呀。妻子又来事了。
调动？说起来轻巧，我没这本事。老龚一口回绝。
你有。大不了再去找一次县长。妻子步步紧逼。
又要我去找人家？提到求人，老龚头都大了。
你怕什么？你又不是没找过领导。妻子开导起来：为自已的儿子求人，光荣！
无奈之下，为了儿子，老龚再一次豁出去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不过，这一次，老龚就连写一张条的勇气也没有了。他没有直接写条给县长，而是找了一下县长的秘书。县长的秘书和县长一说，这事就又办成了。
这位县长究竟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地帮我这么多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老龚想去找县长问个明白，可终究下不了这个决心。
儿子调到新单位工作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别提多开心。儿子一开心，母亲开心。看到母子开心，老龚自然也开心极了：唉，总算了了一桩心病呀。
几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和老龚儿子不相上下的同事们一个个提拔当了科长、主任什么的，就是老龚儿子铁板钉钉子一样，还是呆在原地踏步。
这天，妻子忍不住终于又向已经退居二线的老龚开口了：老公，华儿的一生，就在你了。
你可不要再出什么歪点子。老龚说：老实告诉你，出了也白出。
人家的小孩提拔后又是专车、又是吃香的喝辣的。就我们华儿什么也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有，何不再求一次县长，把华儿提拔之事给办了？妻子又来事了。
你这次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干了。老龚越说越激动，气不打一处来:向组织伸手要官，亏你还想得出来。再说，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求人家，人家都给足了我们面子。可我们给了人家什么呢？一分钱都没给。人家不欠你任何人情，凭什么对你有求必应呀？你抓住贼了？
老龚夫妻吵架之事，不知是什么风，一下子又刮到了县长那儿。不久，县里要提拔一批干部，县长交待组织部对小华也进行了考察，考察结果优秀。
小华就真的当上了一位副科长，还配备了一部专车，可威风呢。
小华地位变化后，欲望也大了。不久，因利用手中权力贪污受贿数额巨大，“走”进了监狱，并将在其中渡过一生。
老龚夫妻俩一夜之间愁得已是满头白发了！他们痛不欲生。
每天，老龚都要大声数落着妻子，指责是她填不满的欲望害了华儿。
都怪我，都怪我呀，妻子也后悔的不得了。并坦白了儿子提拔之事，是她背着老龚去找了一次县长。
你呀你，老龚对妻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我说你什么好呢？不把儿子“送”进去你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下好了，你满意了。
就有那么一天，那位一直有求必应的县长来到老龚家，看望、安慰两位老人。当他将父亲的名字一说出来时，老龚完全明白了县长那么帮忙的真正原因。
原来，老龚和县长父亲不仅是战友关系，还是县长父亲在越南战场的救命恩人。县长父亲得知儿子在老龚县里当县长后，临死前向儿子说出了这段故事。
县长从父亲口中得知，龚叔叔是一位非常正直的人，是一位一生从不求人的人。如果有一天，龚叔叔向你请求帮助了，那就是他遇到了无法解决的真正麻烦。你只要对他有求必应就是了。你放心好了，他也决不会提出让你违法乱纪之事的。
龚叔、龚婶，是我害了小华呀，临了，这位县长痛心疾首地说：就让我来做你们二老的儿子吧。
孩子,你总是一而再的帮助我们，完全是出于好意。老龚对这位战友的儿子说：大叔不仅不怪你，还得感谢你呀。
老龚侧过脸来，又望望妻子：我想，华儿的事也不能怪你。
要怪,只能怪我呀。老龚老泪纵横地说：是我教子无方；是我不坚持原则，一味迁就，才有了华儿这样的下场。
不，全都怪我。妻子泪流满面地说：要不是我贪心不足，壑沟难填，华儿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呀。我悔不当初呀……
（《父母心》发表于《陕西文学界》201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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