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照如:短篇小说不是语言的艺术,而是控制语言的艺术
小说企图写生活,可是生活却“不可写”。生活纷繁复杂,有时像一团乱麻一样没有头绪,有时又像一摊稀泥一样无形无矩。小说家要在生活的底色上调制审美的理性框架,然后把对生活的理解收进来,才能构建一个新的天地。尤其对于短篇小说家来说,如何在有限的篇幅内让丰富的审美景象瞬间呈现,是不可回避的挑战。一切都来自于理性对于素材的统治,抛弃理性、过于看重和依赖经验和想象力是愚蠢的行为。在短篇小说创作中,想象力永远比学识重要,但比想象力更为重要的是理性。
因其结构产生的爆发力,是短篇小说最迷人的品质,同时也是对一个短篇小说家文学智慧的考量。即如绘画,我们在长卷中用剪刀剪下两平方尺,剪下的东西却不能称之为斗方。短篇小说的结构艺术好比我们儿时玩弄的积木或者万花筒,在无穷的可能中找寻我们发现生活的方式。或者,我们企图在短篇小说大师的作品中总结结构的规律,最后洞察到其实所谓结构是小说家基于自己的文学理想对于世界的理解。
短篇小说不是“语言的艺术”,而是“控制语言的艺术”。可以这么说,在体育中,比如说举重不是展示力量的艺术,是对“力量”的控制艺术;控制力量才能最合理地运用力量。在艺术中,舞蹈不是张扬肢体的艺术,是对“肢体”的控制艺术,控制出来的肢体艺术才有表现力。现代小说发展到今天,注定属于讲究“叙述”的艺术。“叙述的艺术”即作家对“叙述”的控制力,某些大师的作品,对“叙述”的控制力达到了极限可能。除了智慧和情怀,一个短篇小说家毕其一生需要修炼的便是“控制力”。
——刘照如
刘照如,1963年生,山东定陶人。主要从事短篇小说写作,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十月、《中国作家、《天涯、《山花》等刊,作品入选各种选刊选本,出版有小说集《目击者》《鲜花盛开的草帽》《蚂蚁的歌谣》《脸上的红月亮》《叶丽亚》等。现居济南,供职于《当代小说》杂志社。
您一直认为小说不是“语言的艺术”,而是“控制语言的艺术”?刘照如:可以这么说,在体育中,比如说举重不是展示力量的艺术,是对“力量”的控制艺术,控制力量才能最合理地运用力量。在艺术中,舞蹈不是张扬肢体的艺术,是对“肢体”的控制艺术,控制出来的肢体艺术才有表现力。现代小说发展到今天,注定属于讲究“叙述”的艺术。“叙述的艺术”即作家对“叙述”的控制力,某些大师的作品,对“叙述”的控制力达到了极限可能。
据《山东商报》采访整理
一个人的传奇
——小说家刘照如印象记
文│范玮
在认识刘照如之前,我先读到了他的小说。可能连照如兄都不知道,他的小说,当年我并不喜欢,甚至有点儿反感,我像最初反感博尔赫斯一样反感刘照如。
读刘照如的小说,差不多是在读过博尔赫斯五年之后。透过那种玄妙神秘的气息,我还是辨认出了他们的一致。那时,我读不懂博尔赫斯,也读不懂刘照如,我屡屡想破门而入,但读上几页就心生厌倦,不得不扫兴而归。读刘照如还稍微好一些,《媒婆说媒》好懂,但《仿佛》《竹器》《前往砀山》之类的则彻底把我整晕,我不免有些怨气,刘照如就不能像写《媒婆说媒》一样写小说吗?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种隔阂,其实是一种距离造成的,那是我个人和世界文学的距离。
在一个失眠之夜,一个通向他们的通道豁然打开,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带着不断涌起的颤栗把博尔赫斯三卷本的文集读完,顺着博尔赫斯这根藤,我返回“故乡网?小说沙龙”摸到了刘照如的小说——那真是一段奇异的阅读旅程——那些崎岖,那些迷宫,那些羁绊,都让我流连忘返。
惠特曼有一句诗,属于对作品的夫子自况:如果它们不是谜语和谜底的揭示,那它们便毫无意义。用这一句话来形容刘照如的小说甚为确切。表面上他把小说写得令人眼花缭乱,时而引经据典、煞有介事,时而躲躲闪闪、期期艾艾,实质上是刘照如以巨大的热情探寻“存在”之迷。当然,那种存在不是现实的存在,而是所有人能够成为的存在,共通着人类经验的存在,表面上他在书写历史和过往,其实是在用揭示的方式来喻示,或者说用寓言的方式来预言,甚至干脆说,他更多的是在写一种可能。
刘照如以其先锋性的小说暴露了他是一位有野心的英雄,可以说他很早就进入了世界级文学品质的书写,我看到了博尔赫斯等大师的影子,窥见了小说另外的途径。他们给了我滋养,合力完成了我文学思想上的装备改造,与其说是我打开了他们,不如说是他们打开了我。
中国人有知人论世的传统,从身边的朋友那里,我也知道了刘照如的自身之谜。
小时候,刘照如童子功很厉害,翻跟头能翻几里地,参加了宣传队,成为小台柱,县剧团要给他转正吃商品粮;大学毕业后当过老师,在团省委和司法厅工作过,和他对面办公的同事如今已是封疆大吏;刘照如被电视台邀请去当嘉宾,抢了主持人的风头,主持人“心有余悸”地说,刘照如不能老来;刘照如业余钻研心理学,竟然成为妙手回春的心理咨询师;刘照如舞跳得好,技惊四座;刘照如台球打得棒,几无对手……
“假如刘照如不写小说”这个命题是不存在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所有的体验和省察,都是为了小说而准备。在所涉猎的行当里能做到尽善尽美,源于他对于事物的探究。在后来的接触中,我觉得刘照如有一种本领:能够勘破事物的实质与玄机,从容自如地与外部世界周旋。写小说,关乎对生命世界的研究,把这个最要紧的学问做好了,小说就差不了。
刘照如的自身经历就是一部传奇,别的小说家把听来的故事传奇化、戏剧化,而刘照如把自身的传奇编码再编码,用卓越的技艺与智力,写出一篇篇光芒四射的小说,这让我相信,这是他自身的经历所形成的强大的力量以写作的方式源源不断地溢出。
而比起同时代的先锋作家,比如余华、格非、苏童、马原等人,刘照如显然是被低估甚至漠视了,他没有得到与他文学成就相匹配的认可。文学固然不需要加冕,但好作品被遮蔽对于写作者所造成的伤害毋庸置疑——那些竖起的壁垒,将好小说与它理想的读者一再隔开。
所有人的命运都有奇特之处,刘照如也不例外,在后来的岁月中,不约而至的车祸和疾病见证了刘照如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奇迹,命运以其意外的造访让刘照如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写作的停顿期。刘照如是否对身处的世界充满怀疑我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他对一直葆有热情的现实产生了动摇。由不信任到不合作,再到彻底蜕变,十年搁笔后,刘照如悄然自愈,用自身的生长对抗住了命运的考验。
我和刘照如生活中的熟识,恰恰在他第二阶段写作的开始。济南某传统鲁菜馆,刘照如笑眯眯地向我约稿,他说,你能不能一次给我两到三个短篇小说,我放到一个专门的栏目里用。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给他主编的杂志投过稿,最大的原因是刘照如在那里当主编,只要一想到稿子要在他手里过三审,我就胆怯。约稿来得太突然,我竟然支支吾吾地拒绝了。直到两年之后,我才把一个较为满意的中篇发到了他的邮箱。刘照如在看到小说的两个小时之后,给我打来电话,他的第一句话是,谢谢你能够把这么好的小说给我们杂志。这句话的神奇之处在于,祛除了我积累多年的紧张的同时,打开了我们慷慨的友情——这符合我的主张,写作者要靠认同作品来交朋友。
在谈论刘照如第二阶段的小说之前,我还要说出对他第一阶段小说的一点儿微小的不满,那就是刘照如不如他的老师博尔赫斯厚道,刘照如过于炫耀他的技艺与智力,不免有恃才逞能甚至是自鸣得意的嫌疑。尽管在读他的那些小说的时候,你不禁为之叫好,但喝彩声愈高,对心灵撞击的力量愈在减弱。还有就是,刘照如写得过于冷静,纵然有设身处地的痛感,其“若有其事”的游离,还是暴露出超然物外的隔膜。这成为我对他第二阶段小说的一个隐隐的担忧。
刘照如第二阶段的小说,甫一出手,就让人一惊。刘照如十年之后重出江湖,看似他又和少年时的愿望重逢,其实他与文学从来没有失散过,他搁笔十年,更像是一场闭关修行。刘照如技艺犹在,非但没有荒芜,而是更加炉火纯青。他不再故意将不同文体、叙事、类型、主题模式的文本组合并置,而是写得浑然一体,俨然一颗树上结出了不同的果实。他用以实写虚替代亦真亦假的写作方式,取消了虚构与真实的壁垒,由两个世界组成一个世界变为一个世界生成两个世界。最为关键的是,写作的态度有了转变。由沉醉形式到进入文本核心,由探究人物命运,并给予边角的填补抚慰,到以“神性”关切人与事物,无论是卑微的小人物,乃至战争,“神性”的关照一直没有离场。那个隔岸观火的刘照如抽身而去,冷静从容、抽丝剥茧对人的困境的探究犹在,多了的是——精神上的悲悯、体谅和慰藉。总之,刘照如已经化技艺与无形,从游刃有余到化熟为生,从踏石留印到羚羊挂角,从谜语到神谕,从智力到智慧,所有人都看到,刘照如摆脱了博尔赫斯巨大的影子,刘照如只是刘照如。
随着交往加深,刘照如已经成为我亲近的兄长,然而,对他的敬畏,也同样与日加深,以至于我写不好这篇印象记,无论我如何努力写,都达不到他的全部。
刘照如曾经说过,不论我写什么,我写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不论我怎么写,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写。前半句乃坦诚相告,如实供述;后半句看似谦卑,实则骄傲无比。但刘照如做到了,他本人是一个传奇,他在按照自己的方式书写自己。
生活中的刘照如永远是儒雅从容的样子,生活的不公乃至伤害,他都淡然处之。在他的心目中,小说最重,其他都算不了什么。对于刘照如来说,开始的时候,写小说大约是天赋异禀使然,而现在,写小说好像是生长在他身上的一种本能,他只能写小说,只能写出令自己骄傲的小说。
刘照如其人是纯粹的,是人之中的“人”;刘照如的小说是绝对的,是小说之中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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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评奖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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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2017 小说可以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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